与荷细语

荷花满塘。邓福才摄

在江西省万安县潞田镇丘陵地带的凹处，我不期与数百亩荷塘相遇。

一场轻曼的山雨刚刚梳洗了满岭的红豆杉，也梳洗了荷叶与花朵，荷叶一尘不染，花朵鲜嫩欲滴。满眼是锦绣，满塘漾诗画，酷肖唐代诗人李商隐笔下所写：“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是的，这朵朵荷花，绽放得多么烂漫天真，仿佛一群山间的精灵，没有丝毫杂质。它们静静地与我对视，唇未启，芬芳翩然而至。

肥硕的荷叶堪比芭蕉的诗意，大多在翡翠心窝中珍藏着一颗水珠。水珠晶莹剔透，像灵动的眸子，清澈地看向我，看向人间。荷花的姿态各异，或含苞欲放，或如贵妃醉酒，或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无边的娉婷，让我心念一动，以为即将要欣赏一场霓裳羽衣舞。

阳光似乎在空中创作一幅淡暖色调的画，光色抵达荷塘时，不过薄施粉黛而已。荷叶挤挤挨挨，相互串门进户，高低错落，长幼有序，它们群居的样子令我动容。艳美绝伦的荷花点缀其中，光华灼灼，好似一盏盏彩灯次第点亮，让我想起传说中的宝莲灯。那些重瓣的花朵，不就是安放心灵的营地吗?

栈道上的座椅尽湿，我还是决然坐下来，侧着身，凝视着近处的花朵，闻着其醉人的香气，聆听它们的语言，倾心与它们进行一次坦诚的交流。

我们该谈些什么呢?就从唐代诗人王维在《山居即事》里的句子聊起吧——“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渡头烟火起，处处采菱归。”四周的山岭上，修竹掩映，翠松和风，人工种植的30万株红豆杉如同一支奇兵，为潞田镇布局未来。在这个大氧吧里，诗词被赋予新的灵气。

我们也可以一起吟读那篇《荷塘月色》：“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村民们将荷花的梦想种满池塘，吸引四面八方的游客前来休闲逗留，这种梦想，同样被月光洗得晶莹宁静，充盈着人间的味道。

我们还可以谈谈高铁的故事。2019年12月26日，万安县站开通运营，其建筑形象体现了“五云呈祥，万民以安”的寓意。从这里，北上可接轨京城、沪杭，南下接驳生机勃勃的大湾区，千年古县万安加快了追云赶月的步伐。我便是乘坐着高铁动车，前来与荷花比邻欢谈。

梦想何其多。可以像水珠那般透明灵动，与荷叶融合;可以像白莲那般圣洁，即便有花瓣凋谢，依然是雪域天使;可以像“红台”那般华贵雍容，花瓣繁复，恍若一花一世界。此时，我分明感受到，荷塘是一个梦幻的地方。与花朵敞开心扉亲密地说一说那些缤纷绚丽的梦想，温暖而娴静，干净而芬芳。山间，多么适宜储蓄阳光、丰满羽翼、积累力量。

栈道蜿蜒，引我与更多的荷花亲密接触。心上，仿佛有一场盛大的花雨降落。我辨识着它们的芳名：千瓣莲、红碗莲、积翠莲、小舞妃……每一朵盛开的荷花，无不极尽气力展示其最美好的一面，不矫揉造作，更不弄虚作假。美得纯真，美得艳绝，美得义无反顾。谁说偏僻之地无风景?潞田镇的荷花用无边美丽作答：敢于挑战风雨、勇于绽放本真，便可以孕育盛世繁花。

白蝴蝶、黄蝴蝶、彩蝴蝶总是不经意前来点缀，轻盈，灵巧，不染风尘。于是，这图画中多了活色，添了妙笔。我甚至想，这些蝶儿，是热心的翻译，想为我和荷花搭设沟通的桥梁。相容共情，彼此偎依，该是多么和谐的情景。

我渴望亲近每一朵荷花，温柔以待。那些貌似柔弱的茎秆，可以一次次抗击风雨的扫荡，并安然无恙。荷叶、荷花也是柔弱的，它们的顽强和坚韧令我惊讶。荷塘里，聚集着无数值得尊敬的凌波仙子。

没有谁能够脱离泥土的滋养和庇护。荷花，我，万物，都或多或少可以在泥土上找到血缘和亲密关系。荷花的表达中有我一生不可或缺的乡愁，也有我今生不忘的叮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独坐荷塘之畔，我仿佛上了一堂洗尘之课。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沉默的我竟然有满腹的话要跟一大片荷花倾诉。而这些荷花、莲叶、水珠和蝴蝶，共同铺出一条七彩路，任凭我自由行走，走出潞田，走出万安，走向远方。

编辑：郑逢善 审编：闫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