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溶洞,水滴下坠,落在被人掷下的易拉罐上,发出滴答的声响。一对母女循声而来,找到石佛。身着白色衣裙,头戴金色发饰,她们面朝佛像起舞,以傣族传统方式向山神祭拜……
这是电影《米花之味》的结尾片段。故事发生在云南省中缅边境的一个傣族村庄,“米花”是傣族的一种特色食物。母亲为照顾女儿辞掉城市里的工作返乡,12岁的女儿正值叛逆期,与许久未见的母亲充满隔阂。电影聚焦留守儿童的处境,讲述在外打工的妈妈回到孩子身边后的故事。
导演鹏飞也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和总制片。他在法国学习电影八年,做过蔡明亮作品《郊游》的编剧和副导演。《米花之味》是这位80后电影人执导的第二部长片。饰演片中母亲的英泽也参与了剧本创作。英泽出生于1990年,毕业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出于兴趣进入电影行业,从两年前的《地下香》开始和鹏飞合作。
8月30日,74届威尼斯电影节开幕。《米花之味》在“威尼斯日”竞赛单元角逐奖项,9月2日,在威尼斯的媒体展映场放映。此前,鹏飞的《地下香》曾获该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奖”。
不想渲染苦情
2016年《留守儿童心灵状况白皮书》的调查结果显示,一年与父母没有见面、联系或只联系1-2次的留守儿童,自尊水平显著低于其他留守儿童。按照有关部门的统计数据,截至去年11月,不满十六周岁的农村留守儿童数量为902万人。
“每个孩子都应该有很美好的童年,但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让他们的童年变了味,这会很遗憾。”导演鹏飞说。
留守儿童群体常被蒙上一层悲情意味。但在《米花之味》里几乎看不到孩子流泪的镜头。影片在国内有过几次小型放映,有影评用影片里的台词来形容其中的儿童:“就连悲伤都感觉不到”。
鹏飞说,是自己将近一年的体验奠定了这种基调。2016年2月,他去云南省沧源县勐角乡的傣族村寨观察创作,当地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孩子是留守儿童。起初,他借住在一位社工家里,以考察者身份跟着社工“走街串巷”,参加村寨节庆,陪孩子玩耍。他发现,孩子们并不像新闻报道中那样悲惨:他们几乎都有手机,常聚在寺庙门口蹭WIFI,爱听TFBOYS的歌,也爱谈论偶像杨洋,似乎对“留守儿童”的身份毫无察觉。
在当地待了大半年的英泽对财新记者分享了一个小故事,“有次一个社工组织给孩子们发放物资,导演提到了‘留守儿童’。一个小孩儿本来正高兴地踢球,听到‘留守儿童’这个词,‘哇’就哭了,说,‘啊,原来我是留守儿童啊,电视里演的那种。’”
基于这些观察,鹏飞决定要从孩子们日常调皮可爱、但又缺少父母关爱的角度出发,“用轻盈的画面和基调,去表现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更令人惋惜。”
2016年中秋,鹏飞开车送十几个孩子回家。这些孩子平时住校,因为家住在山顶的村寨,回家需走八小时山路。那天,导演碰到了后来扮演片中女儿的小女孩。收到演出邀请时,小女孩希望自己要好的伙伴也能出演。在最终的影片中,她和小伙伴继续饰演好朋友,其他大部分角色也都由当地人扮演。
《米花之味》剧照
现实的故事,反现实的表达
母女二人的故事是影片主线,编剧英泽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经历。
她有一位朋友,就曾在北京工作、后来辞职回家陪孩子上学。辞职后,朋友经常向她哭诉与女儿发生的矛盾。片中母亲的形象就根据这位朋友设定。片中女儿一角则有英泽自己的影子。上小学时,她和外公外婆生活在北京,每隔一两个月见到从香港回来的父母,她会觉得特别害羞,刚开始只愿意躲在被子里和母亲对话。
除了母女故事,傣族村寨里的宗教信仰、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冲击,也是电影呈现的问题。这些都在导演最初的预期之外,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在当地生活时“一下子扑过来的。”
有关村寨的内容细节大都来自真实素材。叶喃回乡后遭受流言蜚语,一如导演刚到村寨时,也有流言对他的身份加以猜测。寺庙接通了WIFI、新人穿着婚纱在庙里结婚、孩子生病后同时求助巫医和现代医学,这些桥段都曾在现实里发生。
《米花之味》的筹拍见证了当地建机场、通航班。经济热潮来临前,英泽说,她感受到了一点人心躁动。影片里的村寨和现实一样,在传统和现代间摇摆,就像片中母亲刚回家后感觉到的,米花好像变味儿了。
但鹏飞并非把现实直接搬到电影里,“绝大部分故事都是对现实的还原,但同时又是反现实的艺术创作。”比如影片最后,村民们去溶洞祭拜山神,想为村寨祈福。鹏飞在溶洞外加了一道上锁的铁栅栏门。拜佛心切,村民们想从栅栏里钻进去,但只有母女二人成功了。“经济发展、文化入侵,一系列社会问题就像铁门一样挡在人们心里。人们没有办法跨越,去虔诚地面对佛祖,面对自己。”导演觉得,只有未受社会干扰的孩子可以心无杂念地去拜佛;也是在这里,母女二人得以真正和解。
《米花之味》剧照,母女二人在溶洞跳舞
“蔡明亮导演更正了我的电影观”
《地下香》是鹏飞执导的处女作,讲述了居住在地下室的北漂故事。和《米花之味》一样,英泽出演了那部电影的女主角,饰演一位钢管舞者。评价两部电影,她笑道,“这一次电影的完成度是比上一部高,上一部完全是在朦胧之中拍的。”
按照鹏飞自己的阐释,《地下香》表现漂泊,《米花之味》讲述回乡。他说,执导第一部电影时出了很多错误,积累了很多教训,这次的影片更多是自我风格和方向的寻找。
日本电影为他寻找风格提供了灵感。北野武和小津安二郎是他喜欢的日本导演,前者喜欢用轻盈、恰当的节奏表现黑帮争斗、青春残酷;后者从来不说明人物背景,常通过描绘细节让观众自己体会。
“很多日本电影不会有太多戏剧冲突,就是让观众很舒服地看,一边看一边思考,看完之后反而让你思考故事情节在想什么。”鹏飞也在自己的电影里避免冲突、煽情,侧重表现日常点滴,希望观众在内敛的情节里得出自己的思考。
他想打破传统的叙事方式,这也是他与蔡明亮导演工作时学习到的。他发现,蔡明亮在用一种新方式创作,逐渐没有故事情节,也没有起承转合的技巧。
“蔡明亮导演更正了我的电影观,他的电影态度也影响我很深。”他介绍,在蔡明亮的观念中,电影不是产品,是真正从心里出发的作品。鹏飞希望自己能不依赖跌宕的情节和复杂的对白,用电影风格和气质引发观众思索。
《米花之味》剧照,片中女儿喃杭
想和西方电影节的口味“较劲”
第一部《地下香》在国际电影节获奖,第二部《米花之味》的制作团队中又有多位资深人士。作为年轻的独立电影人,他们看上去走得很顺利。但英泽说,从《地下香》开始,他们经历了不少打击。
于个人而言,英泽跨界去拍电影,周围不乏冷嘲热讽;于合作而言,他们的影片在业内碰壁不少。
《地下香》曾接触过一些发行公司。有家公司看完片子,反馈让英泽哭笑不得。“那打击大的呀!人家跟我们说,咱们就弄一海报,弄一个你跳钢管舞的背影,骗人家说这是鬼片儿,得把人骗进来人家才看。”
因为是凭借国际电影节崭露头角,国内有人质疑他们是否在为迎合西方口味刻意展示灰暗;国外则有影展选片人疑惑,《米花之味》把中国村寨拍得这么美,是不是有宣传意味。
鹏飞说,的确有出去参赛的现实题材电影会这么做,放大窘境和低迷,对画面粗糙化处理。但他想在这方面“做斗争”,想和西方电影节的观影口味较个劲。“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把社会现实问题拍出另一种味道。”
目前《米花之味》已拿到公映许可证,也有感兴趣的公司来谈发行事宜,但还未确定是否能找到愿意接手的发行公司最终上映。
编辑:涂传博 审编:mo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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