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们早已习惯去动物园隔着栏杆或玻璃观看动物。似乎只有在那里,人和动物的位置才能一一摆正。动物逐渐变成了人类的宠物,在各式橱窗和儿童图画书中疲于奔命。乍一望去,生活中到处都是动物的身影,可细细思量,我们对它知道得愈多,它们就离我们愈远。
今天微信分享的文章由约翰·伯格于1977年写给法国画家、舞台设计师和布景师吉利斯•阿约(他创作了大量以动物为主题的艺术作品),本文为选摘,完整文章收录在约翰·伯格的作品《看》中。而配图则来自美国艺术摄影师亨利•霍伦斯坦。
从2004年开始,理想国陆续引进伯格作品数种,《本托的素描簿》也于近期首次引进出版简体中文版。《留住一切亲爱的》《理解一张照片》《A致X:给狱中情人的温柔书简》也将陆续出版,敬请期待。
为何凝视动物
Looking at Animals
文 约翰·伯格John Berger
图 亨利·霍伦斯坦 Henry Horenstein
动物被生下来,有感觉,会死亡。在这些方面,它们和人一样。然而除了体内的部分生理结构与人类相似外,它们的外表特征、习性、寿命及力气皆和人类不同。人与动物既相似又不同。
动物看人时,眼神既专注又警惕。它看其他种类的动物,当然也可能如此。动物并非在看人时才有这种眼神。但是唯有人类才能在动物的眼神中体会到这种熟悉感。其他的动物会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慑,人类则在回应这眼神时体认到了自身存在。
动物来自视域的另一端。它们属于那里也属于这里。同样,它们会灭亡,却又是永生的。这或许是最早的存在二元论,并反映在我们对待动物的态度上:它们被驯服同时被崇拜,被豢养同时被祭献。
在今天,这种双重性仍残留在那些紧紧地和动物一同生活并依赖着它们的人之间。一个农夫可以喜欢他的猪又可以将它腌成咸肉。值得一提而且令“城市人”不解的是:上面那个句子是以“又……”而非以“但是……”来连接。
若说动物是最原始的隐喻,那是因为人和动物之间的基本关系是隐喻性的。
事实上,直到19世纪,拟人说(anthropomorphism)对于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来说仍是必不可少的,并且是对二者亲近关系的一种表达。拟人说是传统的动物隐喻法的遗产。在过去两个世纪里,动物已逐渐地消失。今天,我们生活中没有动物,而在这种新的孤立无助中,拟人说使得我们加倍感到不自在。
动物地位之低落——这其中当然有理论上与经济上的历史根据——其过程,大致和人被迫成为孤立的生产与消费单位的过程相同。
动物在文化上边缘化的过程当然是比它们实际的边缘化还要复杂。唯有想象中的动物不容易消失。传闻、梦境、游戏、故事、信仰和语言本身都在召唤着它们。想象中的动物,非但没有消失,倒被吸收进其他的范畴里,“动物”这个范畴随之失去了它的重要性。它们绝大部分是被吸纳进“家庭”和“景观”这两个领域。
那些被吸收进家庭内的想象动物还真有点像是宠物,可是,由于没有像宠物一样的生理需要或限制,它们可以完全被转变为人类的玩偶。波特(Beatrix Potter)的书与图画是一个早期的例子;而迪斯尼工业动物产品是较近、极端个早期的例子。。在这些作品中,现实社会种种微不足道的行事,由于被放到动物世界中而被普及化了……除了身体上的特征,这些动物已经被吸收为所谓沉默的大众了。
事实上,被转入景观范畴的动物已经以另一种方式消失了。在圣诞期间,书店的橱窗里有三分之一是动物图画书。小猫头鹰或长颈鹿,被照相机固定在一个范围内,虽然对于镜头而言完全可见,观众却无缘亲临它们所在之处。所有的动物影像就像是透过水族箱所看见的鱼一样。
这有技术上和意识形态上的两种原因:就技术上而言,用来捕捉画面的所有仪器——隐藏式摄影机、望远镜、闪光灯及遥控器等——都经过安排设计,以便拍出平时“难得一见”的照片。这样的影像之所以存在,纯拜技术上的透视力所赐。
伴随而来的意识形态是:动物总是被观看的对象。而“它们也观看我们”这件事已经失去了意义。它们不过是人类永无止境追求知识的一个研究对象。对动物的研究只是我们人类权力的一种指标而已,也是一种我们与它们之间差异的指标。我们对它们知道得愈多,它们就离我们愈远。
动物从日常生活中销声匿迹之际,也就是公共动物园开始诞生之日。人们到那儿去参观、去看动物的动物园,事实上是为了这种不可能的相逢而建造的纪念馆。现代的动物园是为一种与人类历史同样久远的关系所立的墓志铭。不过,由于人类想错了问题,我们并没有这样看待动物园。
动物园只能令人失望。动物园的公共用意是在为大众提供一个观赏动物的机会。可是,在动物园内,没有任何游客可以捕捉住动物的眼神。顶多,动物的凝视经过你面前闪了一下而已。它们只侧视。它们盲目地望向他方。它们只是在机械式地扫描。它们已对“注视某物”免疫了,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它们注意力上的“中心点”。
动物边缘化的最终结果就在这里。动物和人之间相互的凝视,可以在人类社会发展中成为重要的一幕。而且,在不到一个世纪以前,所有人还以这样的价值观念来生活,现在却已经绝迹了。只身前往动物园的游客,在注视过一只又一只的动物之后,会感觉到他自身的孤单;至于成群的游客呢,他们则属于已经被孤立起来的另一类物种。
动物园是这项历史性损失的纪念碑,而今在资本主义的文化中,这项损失是再也无从弥补了。
编辑:唐仁凤 审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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