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破的土路上颠簸了5个小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丰沙里省的勐奔代镇。刚安顿在了一家四川人开的小旅社里,随行的翻译就叫来了当地的护林员。护林员不懂中文和英语,翻译不太懂各种保护方面的术语,我们讲不了老挝话,几番沟通下,护林员和我们定下了第二天的行程:翻越两个山头,在路上安装红外相机。随后,翻译就撤了。还好,第二天又来了一位会几句英语的护林员,和大家一同进山。
一进山,问题就来了。中国的新年在最为寒冷的冬日。老挝、泰国、缅甸的新年则不同,在最为干热的4月,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泼水节。尽管冷热不同,但如此安排新年的逻辑差不多:这个季节天气不适合干活,干脆就狂欢吧!而我们进山的3月,正要进入最热的时候,山里的日子可不太好过。最大的麻烦是:缺水。
为了在山里走上两天,队员们都尽量轻装前进,每人只带了4-5升水。上山之前,老挝护林员觉得这不是问题,因为山上能找到泉眼。没想到这一年的3月特别干燥,所有应该有水的地方都找不到水了。在当天晚上,大家就断了水。
这天夜里,两位护林员拿着大砍刀清出了一片空地当营地。大家睡在没有顶、没有墙壁的野外,都有点紧张。这片区域在几年之前还有老虎,现在还生活着亚洲黑熊和豺,虽然生了火,动静又特别大,几乎可以肯定会把野兽吓走,但谁处在那样的环境下都会特别害怕。猫盟的陈月龙没带睡袋,和衣而眠,但几乎没有睡着。半夜里,睡他旁边的美国摄影师欧阳凯起床整理了一下睡袋,踩响了脚下的塑料布,陈月龙一下子就爬了起来——他以为是来了熊。一看是队友,于是又模模糊糊的睡过去了。后半夜,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念佛经,好像还烧了个香,但是他已经没有精力起来查看了。
第二天一早,那个会一点英文的老挝护林员麦风有点诡异的用英语跟大家说昨夜他见了鬼,然后又用中文强调了一下,鬼。这搞得气氛有点莫名其妙。讲完故事吃了点东西,大家就又上路了。带路的是另一个老挝护林员苏卡瓦底,这片区域是他管理、巡护的地盘。没想到,走着走着,老司机翻了车,下错了一条沟。惊喜的是,这条错路上居然有水!这可救命了。最终,在当天下午,大家下了山。
这样的行程,陈月龙和苏卡瓦底还走了三四趟。他们上山不是去玩,身上背着任务——装相机。
调查队伍在森林中安装红外相机
动物保护的国际主义
这么折腾,装个相机是想干啥?这得说说红外触发式相机在动物调查中的妙用。搁20年前,科学家要研究动物,常常得跟着动物跑,以求近距离观察。但动物凭什么让你看?所以大家常常累得跟个狗似的,却啥也看不到。要不然,就得满山的捡屎,或者找刨痕、抓痕,通过这种间接的证据来研究。有了数码的红外触发式相机之后,研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相机像一个小盒子一样,只需要绑在兽道上合适的地方,动物一来,保准能拍到。这就给研究人员获得了更多一手数据的简便方法。试想,爬山装相机累是累,但装好以后,隔个两个月上山换个卡和电池就行了,这可就不用每天上山了,省了多少力!
这已经是猫盟第二次来老挝和当地的林业工作者一同装相机了。这一次他们带了20台相机,一台相机的价格接近2000元,这就是近4万块的花费。但相比钱,陈月龙他们给老挝人的培训和指导更为重要。有了相机,还需要有安装技术和调查动物的方法论,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数据。有了数据才能指导保护工作。
野生动物保护,是一项基于科学的社会活动。大家的资源和精力是有限的,我们决定要保护什么或者暂时放弃什么,不能拍脑袋决定,需要用数据来判断。这套逻辑和方法,正是中国人想授予给老挝弟兄们的。
猫盟在老挝不是单打独斗。自2006年起,中国云南的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老挝北部三省合作,在边境线上建立了中国西双版纳—老挝北部三省跨边境联合保护区域。十多年来,官方性质的林业部门和研究所、半官方的西双版纳植物园等事业单位和民间组织,多次跨过国境,给老挝的兄弟单位物资、技术上的资助。猫盟就是受邀参与这一计划的民间组织之一。
民间组织有官方机构没有的灵活,跨境工作更方便,也更容易接受社会各界的资助,汇聚各方的力量。陈月龙上一次来老挝是2017年。那一年也是和老挝的弟兄们一起上山安装红外触发式相机。第一拨相机获取的数据并不太好,中国的相机在老挝有点水土不服,不适应这边高温、高湿的环境,坏了不少,数据收回来不太多。相比数据,对于猫盟来说,更重要的是把这门手艺和调查的方法教给老挝的一线保护工作者,帮他们在野生动物监测上做出一点成绩。这样一来,我们也能知道老挝北部的动物数量和其变化了。让人欣喜的是,麦风、苏卡瓦底二人对这事儿有比较高的热情,也想做出一点事儿来。
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动物保护事业的发端。20世纪80年代,乔治·夏勒等来自西方的一线保护工作者来到中国,把国际先进的保护理念和方法教给了我们,帮助我们中国人开阔了眼界,获得了新的方法论。自那以后,我们的保护事业又获得了更多政策上的支持,才蓬勃发展起来。如今,我们中国的保护工作者翅膀渐渐硬了,终于可以开始帮助别人了。
什么是国际主义精神,这就是国际主义精神。
说来,现在的老挝人,也的确有点像那时候的中国人。那时我们的意识很陈旧,积极性也未必有多高,常常是外国人推着我们往前走。那时的中国人看到富裕的发达国家来人,总会拐着弯的要钱。这种感觉,我们在老挝也有。
云南的大后方
或许有人问,我们自己的野生动物还没有保护好,为什么要去帮别人呢?
从西双版纳前往丰沙里,需要走一条残破的山间土路,一路爬山涉水,特别颠簸。这一路上,你会看到云南南部舒缓的群山一路向老挝蔓延,没有无法攀援的雪山拦路,也没有奔腾的大河。老挝北部,是云贵高原的自然延伸。我们那儿有的动物,这里都有,数量更多;我们那边已经消失了的动物,这里更可能找到。
在西双版纳,大量的原生林遭到砍伐,种上了橡胶树。橡胶林虽然也是绿色的,但只要你一踏进其中,就会发现它不是真正的森林。真正的森林中有很多种不同的树,大树下面还有很多灌木丛,即使是那些树种单一的防护林,其中也会有很多鸟、松鼠或是蜥蜴。但这些东西,在橡胶林中几乎都没有——那是绿色的荒漠。
在国境线的另一边,原生林要多得多。这片区域是云南生物的大后方。即使我们排除情怀,保住老挝的森林,也能够给我们的生态带来缓冲。在西方发达国家,很多曾经遭到人类破坏的区域正在经历一场“再野化”的过程。人类张开双臂,欢迎真正的大自然的归来。这样的过程,在中国也肯定会出现。当我们做好准备恢复大自然的时候,国境另一侧的生灵们将是一座宝贵的种子库。
但现在,老挝的北方也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大开发。公路修进来了,橡胶林、甘蔗田开始挤压原生林的地盘,速度远超想象。我们在出发前,依照2017年考察的数据在项目地地图上划了一块调查区域,这应该是一片连绵的原始森林。结果等我们到了一看,这片区域的边缘已经变成橡胶林了。
同时,老挝北部的盗猎现象极其严重。他们也有控枪的法律和努力,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北方,村寨里的枪支并不少。我曾在大马路上看到过一个老挝人提着枪骑着摩托呼啸而过。当地人并不觉得打个猎是什么罪过。这种现象也不止老挝有,和中国接壤的缅甸北部地区同样是盗猎的高发区域。两国很多靠近边境的农贸市场内,能看到很多极珍稀的野生动物,例如绿孔雀、金猫和懒猴,甚至还有老虎。它们在那里只是案板上的肉。
老挝的保护力量极其薄弱,无法制约破坏性开发。任何人想要过上更好生活的愿望都是正当的,友好和善的老挝人理应过上更富足的生活。但是,这样的发展可否更可持续,更生态友好一些?或许,我们能帮他们找到这样一条路。
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
编辑: 审编:jun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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