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防艾”志愿者：去服务场所干预遭甩刀恐吓

“吃大蒜可预防艾滋病。”

“还指望着你给姐妹们传播防艾知识呢，让你这么一说都把大家带坑里了。艾滋是一种病毒，大蒜可杀不死。”

答错题了也有奖励：一盒安全套。

“王姐，这个太厚了不好使，还有其它牌子吗?”

“你还挑三捡四，国家免费发放的只有这一种。”

11月29日，爽朗的笑声中，河北省保定唐县阳光艾滋咨询干预协会项目主管王爱哲对娱乐场所服务人员开展了一场干预。

62岁的王爱哲，常出没于县域60余家大小娱乐场所，戏称自己做的是“地下工作”。

曾因打车前往娱乐场所找服务人员被司机称为怪女人，也曾寻找隐蔽娱乐场所被人拿刀在眼前甩来甩去。

13年的“防艾”之路，王爱哲在县里宣传防范知识，开展免费抽血检测，并建立5200余份健康档案，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基层“防艾”经验，多次受邀到外地介绍经验。

如今，王爱哲被很多娱乐场所经营者接受，服务人员亲切的称她“王姐”。

王爱哲在家加班为被干预对象建立健康档案。图/北京时间

上门宣传被认为是警方“探子”

11月29日，保定唐县疾控中心，王爱哲照旧带上采血医药包和“防艾”知识宣传册出发了。

王爱哲说，“一个娱乐场所又来了新人。”

一般有新人来，之前做过健康档案的女孩，都会主动通知王爱哲。

王爱哲来到县城西环的这家场所，还未进门便提高嗓门喊：“小燕、小燕。”一名女子边回应着“王姐来了”，便跑出来迎接。

新来的女孩小林晕血，王爱哲再三劝说，对方仍不愿接受抽血检测，面对此尴尬局面，老板急得直跺脚。

王爱哲说：“一般新人至少需要登门三次以上才能说服，否则难以理解抽血检测艾滋的好处。”13年前，王爱哲刚从事艾滋干预时到处碰壁，跑几趟都说服不了娱乐场所老板和服务人员，“气得我都掉眼泪”。

2015年，唐县阳光艾滋咨询干预协会公益组织成立，从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科退休的王爱哲出任项目主管，负责对县域辖区的洗头房、足疗店、歌厅、旅馆场所服务人员，进行艾滋干预宣传教育。

王爱哲整理医药包，准备赴娱乐场所工作。图/北京时间

从事艾滋干预，第一步首先得学会寻找娱乐场所。有些娱乐场所在明处，还有很多在暗处。

王爱哲曾打车要求到有“特殊服务”的娱乐场所去，司机投来异样的眼光。最终被送到县城郊区的一家饭店。

饭店里藏着的玄机是，这里有介绍特殊服务的中间人。

王爱哲向中间人提出“想找个人玩玩”。

中间人见是女人有此想法，弄得哭笑不得难以理解：“你找人玩啥?”

王爱哲指着出租车说，“车上有男人，是他们在找。”

中间人见有生意上门，讨价还价要50元“中介费”。最终，她从饭店中间人那里得到了6名“特殊服务人员”的信息。

然而，当来到中间人介绍的娱乐服务场所时，王爱哲发现是个家庭式场所，无任何标志性牌子，敲开门说明是为服务人员进行“防艾”干预工作时，被老板拒之门外。

直到第二次、第三次……她不断登门拜访，最终征得老板同意才与服务人员接触上。

后来老板说，开始还以为她是公安的“探子”，不相信所说的一切，经过接触才有了信任。

王爱哲说，“由于警方重拳打击卖淫嫖娼行为，使得一些娱乐场所经营老板、性服务人员躲在暗处，从而使得艾滋干预更难开展，有时，来到明明已摸清存在性服务的场所，老板就是不承认。”

遭甩刀威胁吓得头发竖起

王爱哲说，娱乐场所的特殊服务人员之间都有联系，一旦从一个娱乐场所打开缺口，慢慢的就能找到更多娱乐场所地址。

一次，王爱哲独自一人前往乡村公路旁的一家隐蔽娱乐场所，一个小伙子得知她的来意，声称没有她要找的人。

王爱哲再三说明只是对性服务人员进行艾滋干预，小伙边听边从抽屉里拿出把甩刀，“呼啦呼啦”甩个不停，并警告她，“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没有”。

“那一刻，我感觉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房间里就我和小伙两人，万一有个不测谁能知道”王爱哲向“北京时间”回忆。

事后，疾控中心领导给王爱哲找了一名年轻小伙搭档，一起做“防艾”干预。

然而，工作一段时间，她发现小伙并不适合从事这项秘密活动，娱乐场所服务人员都对小伙子有戒备，在进行干预访谈时，谁也不愿说出心声。

于是，疾控中心又安排一名年轻女孩陪王爱哲一起工作。不久，女孩提出总出入这种娱乐场所名声不好，影响将来谈对象。

王爱哲感慨，艾滋干预真得太难干。即要遵守职业道德，又要为服务人员保守秘密，还要和娱乐场所服务人员打成一片。

起初，王爱哲通知娱乐场所服务人员，集中参加“防艾”干预培训知识，参加者寥寥无几。

王爱哲就想办法活跃教学，“我把安全套戴到香蕉上，一遍遍示范安全套正确使用方法，演示完毕，香蕉送给参会的人吃掉”。

服务人员感到新奇，从最初办班几个人参加，慢慢增加到几十人参加，一度出现会场坐不下，不得不限制参加人数。

服务人员学习预防艾滋知识。图/北京时间

2004年，国家“防艾”专家组成员到唐县检查指导工作，王爱哲陪一名专家组女成员前往位于乡村的一个娱乐场所，发现院内十来个男子在等候服务，见到王爱哲和专家组女成员，一些男子便嘀咕，又来新人了?还不错，一会就选她们。

王爱哲笑着说，“当他们看到我们随身背包里外露的预防艾滋病宣传资料和一包包安全套时，便不再嘀咕。”

那天，统计进入场所男子人数12人。事后进屋检查屋内垃圾桶，共发现12只已使用过的安全套，专家人员对唐县的“防艾”干预工作给予高度赞扬。

王爱哲回忆，2007年，对一家足疗店服务人员抽血检测时，发现了一例艾滋感染者，感染者系南方人。

之后，告知感染者可到疾控中心免费领取药物治疗，如有性行为，必须要百分之百使用安全套防止交叉传染，否则，故意传播将会受到法律惩处。

王爱哲说，“没过多久，我再去回访感染者时，老板告知她已辞职不知去向。”

工作13年建立同伴干预制度

11月29日，王爱哲走街串巷前往一些娱乐场所进行防艾干预。其中，在一家娱乐场所服务人员休息房间，发现服务人员泡了三瓶子大蒜咸菜。

聊天中，王爱哲随口问起：“谁这么好吃泡蒜?”

服务人员小黄笑着说，“吃泡蒜可以防艾滋。”

“你看、你看，以前白给你讲防艾知识了，让你这么一说，别说帮助姐妹们了解艾滋知识了，反而给带坑里了。大蒜可杀菌，但艾滋是病毒，大蒜可杀不了病毒”王爱哲纠正了女孩的错误理解。

王爱哲现场出题，对服务人员进行了考试。

蚊子叮咬会传染艾滋吗?

一名躺在床上的女孩慢悠悠的回答“应该传播”吧。

王爱哲纠错：蚊子叮咬是吸血，并不是吐血，嘴里血不外溢就不会交叉传染。

“答错题了，奖你一盒安全套”王爱哲幽默地说。

女孩接过安全套，看了一眼便说，“这套太厚了，不好用，还有其他牌子的吗?”

王爱哲笑着说，“这些人和我熟悉了，开始敢给我讲条件了。”

这天傍晚，王爱哲将已采服务人员血样，编号并贴上标签送到疾控中心检验科。

艾滋干预有一套为当事人严格保密的程序，血液检测中，一旦发现疑似感染艾滋病毒，检验科会第一时间通知给王爱哲，她再通过编号寻找到对应的被采血者，以便再次到上级疾控部门复检确诊。

王爱哲为娱乐场所服务人员抽血检测艾滋。图/北京时间

13年的“防艾”干预，从开始时不被接受到秘密介入，到如今，在各娱乐场所建起同伴干预制度——每个场所选配一人，负责对新人进行艾滋干预，并第一时间通知王爱哲，抽血检测建立健康档案。

王爱哲感慨，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在一些中高档娱乐场所，老板和服务人员一般都理解和支持“防艾”干预，能配合定期检测血液，目前“防艾”干预基本覆盖全县90%以上娱乐场所和服务人员。

目前，让王爱哲担忧的是，在一些家庭式的低档服务场所，还不能做到百分之百使用安全套。分析原因，低档娱乐服务场所客流量小，服务人员一般会对客人极力挽留，从而不能达到百分百使用安全套。

王爱哲说，调查统计发现，有的服务人员年龄超过50岁，被服务者年龄最大的达到78岁，对艾滋预防意识淡薄，这也是接下来要重点干预的对象。

编辑：徐建华 审编：沫禹